水淀乡韵
县地方志办公室的夏石矿先生出身水区,极为熟悉水乡风俗,“捕鱼的门道讲究多了。”讲起捕鱼的事来,他如数家珍。渔民熟悉每种鱼的生活习性,捕鱼的方式是因“鱼”制宜,“花篮”就专门针对鲂鱼这种笨拙的“傻鱼”而设,而“迷魂阵”则用来捕猎那些极为聪明的鲤鱼、鳜鱼、黄瓜鱼等。我大为惊讶,在渔民眼里,鱼儿形同人类,也有智力上的差别,这无疑是人长期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发现。 与“迷魂阵”“花篮”这类捕鱼的方法不同,还有一种需要渔民集体配合进行捕捞的方式,叫作“出汕”。“出汕”依季节不同分为“春汕、秋汕、冬汕”三种,但方法相同,即用苇箔围住三面,几条船从一端齐进割苇,边行进边在船后继续下苇箔,惊吓、驱赶鱼儿游向另一端,直到后下的苇箔与前方的苇箔合龙,此时用一种叫作“罱”的工具捞鱼,捞完一块苇汕再移往另一块,如法炮制。如同打苇,“出汕”制造的热烈气氛必然使得渔民亢奋不已,尤其捞鱼的时刻到来,鱼儿在水下和水面蹿蹦跳跃,场面壮观。对于劳动者来说,还有什么比这来得更痛快呢? 我去白洋淀,泛舟船上时,一种有节奏的敲击声从远处传来,在荷叶田田、芦苇林立的淀泊里听到这样的声响,如闻天籁。 我有一年参加“白洋淀诗群”寻访活动,到过安新大淀头。据说大淀头村是山西移民在白洋淀地区最早的落脚点之一,因地理位置关键,大淀头成为渔民南下北上、撒网捕鱼、停船歇脚的码头,至今依然保持着淳朴的水乡民风。 为我和几位诗友撑船的是一位姓朱的老船工,攀谈中知道他已六十有九,黑红的脸膛被斜阳涂上了一层金色,那种健壮和气势就连我辈中最年轻力壮的也比不上。他在捕鱼之余,兼为游客服务——或者说是在从事旅游事业之余,兼作渔夫,因为载客的收入远远超过了捕鱼的收入。上得船来,在穿救生衣时我不经意间说了一句“翻过来穿。”岂料话音刚落,老朱师傅便说:“在船上不能说‘翻’,非要说这个字的时候,就用‘打张’来替代。”我一愣,瞬间明白,连忙致歉。 老朱师傅并非要责难我,而是要借机向客人讲述当地人行船的风俗。白洋淀人在水边生活,船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,过去捕鱼打苇,往返保定府、天津卫,均要乘船而行;每逢渔季,他们甚至在船上生火做饭,洗衣晾晒,睡眠休息,很多天不下船,船也成为渔民游动的家。陆地上串村游走的货郎,在淀区改成驾船往来于水村;水区婚嫁,要将花轿抬到船上,称为“船轿迎亲”,不过今人已难见这样隆重而又别样的场景了。 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千百年来,白洋淀人用船征服滔滔淀水,也在船上度过悠悠岁月。在与水的博弈中,白洋淀地区形成了独特的船文化。 以船承载的水上生活在外人看来有趣,对于渔民来讲,长期如此也有着难言的单调和寂寞。因此,用歌声排解心中的苦闷,是白洋淀人过去最常见的娱乐方式。我们请老朱师傅唱一首白洋淀的渔歌,他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,并不推辞,只是谦逊地说不如人家唱得好。在大家的掌声中,他亮开了嗓门: “渔翁乐陶然,架小船,身上蓑衣穿,手持钓鱼竿,船头站;金色鲤鱼对对鲜,河内波浪蛟龙翻,两岸垂杨柳,柳如烟,人唱夕阳山。上街卖鱼鲜,沽一杯美酒,好把鱼米餐……”动听的旋律、优美的意境,那原汁原味的民歌味道,早已令我们沉浸其中。 白洋淀曾经是抗日战场,神出鬼没的“雁翎队”令鬼子闻风丧胆,这里流传着许多抗战年代诞生的歌曲,我们提议让老朱师傅再唱一首打鬼子的歌。他爽快地表示要唱一首《打包运船》,从他兴奋的表情看出,这才是他拿手的:“一九四三年,环境大改变,白洋淀的岗楼端了多半边哪。子弟兵们真勇敢,哎呦呦,得儿隆咚呛,子弟兵们真勇敢。”他好像懂得专业的发声方法,歌声高亢嘹亮、水韵十足,在旷阔的淀面上悠扬飘荡,甚至盖过了过路机船的轰鸣声。上岸后,那歌声还久久回荡在我的耳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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